2016年3月20日 星期日

翠亨B棟

在熬夜的深夜時分,我突然想起那不管是時間還是距離都很遙遠的翠亨B棟。

那開放式的樓梯(但相當陰暗),學生餐廳的氣味,早晨的晨光曖昧的穿過窗櫺的光澤和溫度(還不算熱,但是知道今天肯定會相當熱,正如其他天那般),自習室嗡嗡作響的冷氣和白的沒有溫度的燈光(卻又不夠亮)。那些細節,突然在我的腦中鮮活了起來,彷彿我還是大一大二,那什麼都不知道、卻以為什麼都知道、還可以理直氣壯任性的年紀。

大二上的時候,我常去翠亨B棟的自習室念書。那是我剛開始打算發奮念書的時期,我每天都去,除了吃飯、上課、睡覺之外的時間,我都在那裡,少一分鐘都覺得罪惡的往自習試鑽。人有個重心都是好的,那時念書就是我的終極目標,我過的很痛苦,卻也過的很快樂。痛苦是因為越是投入,越發現自己的不足,那陣子我甚至有了人生中史無前例的失眠,因為我一躺上床就開始想:今天念書念的不夠、不夠專心、進度不夠、明天還要念哪些東西、要快點睡覺因為明天要早起繼續念,越是想要入睡越是睡不著。但能有什麼比生活有目標更快樂的事情呢?我清楚的知道我每天在堅持甚麼,而且我對於我繼續堅持引以為傲。

那時我每天安排進度,記得有次有喜歡的男生約我晚上出去,內心天人交戰,最後還是去了。但當我十一點左右回到宿舍之後,我還是馬上抱著我的電子學進了自習室,靠著雞精跟喉糖提神,一路念到四點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隔天並不是考試,我只是強迫症似的堅守對自己的承諾。但不知道為什麼,那時就算用盡所有時間念書,還是會念不完。記得有次在考最後一科電子學之前,我已經連續好幾夜沒有好好睡覺了,但是我還是跑去自習室繼續念電子學直到最後一刻,想說念多少算多少,但是不管喝雞精還是吃喉糖都無法有效的提神,我總是念一念就目光渙散,一直在同一行打轉,最後忍不住倒下睡著。

當時我們寢室除了我之外,我的室友們也都差不多的誇張。可能因為我們都是電機系的,大二課業壓力突然變的很大,我們剛好在那個時期又都非常在意成績(或是互相影響?),所以除了其中一個比較樂天室友,當時還忙著玩社團,我們三個都花非常多時間念書,現在想想簡直像是比賽似的。早上大約七點,A室友的鬧鐘就會乒砰作響,他本人常常睡得渾然不覺,但是如果我輕聲叫他的名字,他就會馬上跳起來。然後A一起起床就立刻急急忙忙的爬下床,胡亂梳洗一下就急奔自習室念書。接下來八點半,我就會看著A空蕩的床鋪,在罪惡感中匆匆起床,隨便喝個麥片就前往自習室。雖然早上在自習室總是會精神不濟,但我還是都免強硬撐著。B室友比較晚起,可能十一點左右才起床,但B也是一起床就坐定在書桌前看書。C則是時間不定的去參加活動了。我們這四個人唯一有交集的時間就是大約半夜兩點,這個時候我跟A都從自習室回到寢室了,我們才開始放鬆的聊天、或是陸陸續續去洗澡,常常因為聊得太開心被鄰近寢室的同學大吼。事實上,到離開宿舍的時候,我才知道我們這間寢室在那層樓多麼「有名」(惡名昭彰)。而通常當我跟A要上床睡覺的時候,B還在書桌前繼續認真念書。這就是我們大學女生的宿舍生活。

其實在這樣的壓力下,我們最後都有各自的不開心。當你太在意一個東西,害怕失敗的焦慮將會如影隨形,最後其實我都快忘記我這麼努力的目的到底是什麼,只知道都堅持這麼久了,不能半途而廢,無論如何一定要撐到大三結束。結果,大三一結束就真的再也不想念書了。

大四搬出去住之後,不管是翠亨B棟還是L棟、H棟都很少再去了。不只是不再需要念書了,學生餐廳也不去了,畢竟外面還有更好吃的東西。大一的時候,C在下課後問我:「要不要一起吃飯?」我故作姿態的推辭,最後卻還是在學生餐廳裡碰到她,只好就尷尬地一起吃飯。後來,她是到現在都一直在我身邊的朋友之一,這十年之間我們當面對罵過,也曾分別在彼此痛哭的時候溫暖的安慰對方,當我最不自信的時候,她卻毫不懷疑地跟我說,你一定可以啊,你忘了你以前還教我電磁學嗎?有些人可以這樣無條件地相信你,還拿出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,我為什麼不能相信我自己呢?

我還記得那在陽光下的建築物,我還記得總是緊繃地踏在時間浪潮前端的自己,為了證明自己而毫無保留。有時候沒動力的時候,會試著想想我傑出的同學和朋友們,此刻正在多麼努力、認真的生活,因而覺得自己也要跟上才行。但是有時候其實只要想想自己,就會知道自己值得我現在更努力一點,以高雄的藍天發誓,以青春為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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