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25日 星期四

邊緣

最近又處在改變的邊緣,心情一直很忐忑。

從小到大一直很抗拒改變,印象最深就是國中畢業的時候,我非常不能接受事實,甚至一直想著為什麼不能大家再一起念高中就好了,畢業前幾天都在家哭,不過畢業當天倒是因為很緊張一滴淚都沒掉。 升上高中之後,也花了很多時間感傷國中時代的逝去,國中好友的疏離也讓我難過很久。

高中畢業後,並沒有馬上搬離宿舍,即使學校沒事了還是三天兩頭跑回新竹。某次爸爸再度載我回高中時,他突然語重心長的說:「天下無不散的宴席...。」真是老套,我沒答腔,不過我知道他的意思。剛上大學還是很想念新竹,而且很討厭高雄、也不太想跟班上的同學來往。每次從高雄坐火車回中壢,我都會特別在經過新竹站時引頸張望,看到熟悉的星光三越大樓,視線穿過火車站的出入口看到熟悉的圓環。大概到大二之後,在高雄的生活才上了軌道,也不再那樣貪戀新竹的回憶了。

離開高雄前更是捨不得!跟大學同學沒什麼特殊交情,但是還是交了幾個好朋友,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愛上高雄這個城市了!我喜歡高雄的空氣、高雄的豔陽、很靠近的海、俯拾即是的美景、五福路上的麵包店、鹽埕區的在地小吃、寬敞平坦的馬路,總是騎著一輛機車就行動自如,永遠忘不了那樣悠閒自在的日子。然而再怎麼喜愛,還是終須一別,最後還是坐上高鐵,靜靜的看著南方風景以三百多公里的速度後退。到台北生活的前兩個月都非常後悔,恨透在羅斯福路上等客運,川流不息的車輛和廢氣讓我窒息,我閉上眼睛想像我在高雄的七賢路上,在藍天下騎著最熟悉的路線,先右轉、再左轉...。

研究所的時光是在匆忙趕論文中結束的,但是我一直都很想讓時間停住,因為我喜歡跟實驗室同學混在一起的時光,不只是做研究,還有一起大吃大喝、一起運動、一起做很多無聊又好笑的事情。但是念研究所的目的,就是要畢業(雖然這句話有點怪怪的),人生當然還是要繼續前進,最後大家還是各自投身工作了。

總而言之,我似乎一直很想停留在一個地方,最好什麼都不要變,跟身邊的人永遠在一起。也因此每到新環境都很不能接受,心思總是還停留在上一個地方的美好。雖然那樣的念舊是有點不切實際的,因為國中每天考試壓力明明就很大、高中也發生很多不愉快的事、大學也是常常念書念到半夜三四點為了莫名所以的未來、研究所時總是覺得研究沒方向而茫然挫折,但是回憶都去蕪存菁了,壞的、痛苦的都模糊了,好的、開心的則是歷久彌新、變得更好。

在這家公司有苦有樂,也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,而這個理由跟下一站的目標其實完全無關,而是我真的無法再待下去了。從某方面來說,在這個地方,我變得更加不喜歡自己,我發現我非但沒有成為更好的人,反而更加的破敗。我一直覺得這不是這個地方的錯,如果真的哪裡有錯,也是因為我不適合這裡,就像穿著西裝游泳,最終只能沉沒。我想在滅頂前、還能掙扎張大嘴巴呼吸氧氣的時候,不再勉強自己。

這真的不容易。第一次提離職的時候,完全沒有下一個明確的目標,只是覺得再也受不了了,只是覺得如果不能趁著這股衝動說出口,我永遠都別想離開這裡。就算後來終於有了可以回答別人「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?」的答案,其實都還是非常的不安。我真的要離開這個地方嗎?就算明知道自己不喜歡成天跟儀器為伍、花多數的時間量測很瑣碎的資訊,我還是很害怕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。跟公司的同事感情也很好,大家一起在工作中苦中作樂、一起在聚餐時大吃大喝(這裡是喝酒),都覺得很自在、很愉快,就像研究所時享受純粹友誼的感覺。在幾週前,想到即將要去一個完全未知的地方,恐懼害怕完全取代了一開始的興奮,我甚至覺得不想去了,就像當初本來要去香港交換學生卻在臨行前一個月膽怯放棄一樣。每天待在公司裡都覺得躁動不安,離職的程序在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進行著,偶而行政部門的人寄信或來電傳遞訊息,都讓我覺得心情複雜。我可以感覺到我跟大家的距離已經在拉遠,那些數字組成的晶片代號對我來說都不再有意義,我沒必要費心去了解大家所在意的事情,於是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。當我感受到這一切,我是恐慌的,雖然大家對我比平常更好,每次擦肩而過還給我比平常更友善的笑容,我卻沒法欣然接受這一切。我以為我會為失去已久的自由感到興奮,但事實上我是如此不情願的掙脫束縛。

這次與人生中前幾次的分離不同,以前都是因為不得不被制度推到下一個階段,這次卻是我自己決定的。縱使有多麼不捨,有多麼害怕脫離團體的孤單,我都還是要堅持的走開。在一個階段的邊緣,對抗自己的脆弱,為了人生的理想性我只能忍著不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