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月12日 星期二

畫面的追憶

突然想起一幕畫面,
就在我查著64-QAM的資料的時候,
也許是英文讓我分了心,
我就這樣突然想起一個畫面和幾句對話。

地點在花蓮的外公外婆家中大樓的大廳,
那時煙霧繚繞,
大概為了什麼節日整個社區在大廳上擺了很多張大桌子,
上面放滿了五顏六色的水果和香,
外頭還放了很大的鐵爐,
人們輪流的將一疊紙錢丟進鐵爐。
現在回想起來,
彷彿還能聞到紙錢和香的味道,
有點刺激眼睛的味道。

我和彤霖幫外婆一起拿水果下去,
應該是漂亮的梨子跟蘋果吧,
外婆的表情是慘淡的,
完全笑不出來的。
接著我們也一起拿好幾疊紙錢摺好,
丟進鐵爐。
那是炎熱的八月,
逼近鐵爐的時候火焰彷彿乘著煙燒上我的臉。

當我們三個在擺放水果的時候,
有個跟外婆年紀相當的老婆婆跟外婆攀談起來,
跟外婆比起來,
那個老婆婆顯得過於有朝氣,
然後那句話就這樣隨著煙霧竄進我的耳朵,
「你家主人呢?怎麼好久都沒看到了?」
我跟彤霖同時倒抽一口氣,
互使了眼色。
只見外婆虛弱又快速的說:
「他出去了。」
接著外婆拿著香對著門外祭拜,
閉著雙眼喃喃自語。

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在對著老天祈求什麼。
那時外公正在慈濟醫院病榻在床,
手上掛著點滴、
鼻子插著呼吸器,
連一句話都沒辦法說,
看護幫他翻身他用力想抵抗,
卻只能哇哇亂叫的任憑別人擺弄。
而這樣的他在兩個禮拜前還好好的,
只是偶而會埋怨自己很容易累、沒有食慾,
家人查覺有異之後送他去醫院檢查,
檢查出來發現是肝癌,
從此他就沒辦法再自己踏出醫院。
那天爸媽都向公司請假,
全家人一起趕到花蓮,
一到花蓮大家就直奔醫院。
病房是光亮的,
牆壁上掛著表哥穿白袍的照片,
其實那個時候他還在實習,
還沒有畢業、
也還沒拿到醫生執照,
但是照片很漂亮,
很潔淨,
我知道那是特別要給外公看的,
好像也曾聽親戚提過他很希望能夠看到表哥當醫生的那一天。
雖然我很懷疑他有沒有感知能力,
因為他就像枯葉一樣的蜷曲在白色的病床上,
膚色是蠟黃的,
我真的幾乎不忍去看。
爸爸走進他,
並且握著他的手,
然後我看到他也忍不住哭了。
雖然平常爸爸的個性很急又愛強迫別人照他的意思,
但是從很多地方來看,
我是非常喜歡他的性格的,
就像他平常雖然會偶而抱怨外公性情難以捉摸,
但是這個時候他是真心很難過的,
甚至比媽媽都還明顯。
但是看到他這樣情緒崩潰的掉淚,
悲痛的氣氛立刻逼出我的眼淚,
我趕緊逃離病房。
要離開的時候,
我想確認什麼似的握著外公蠟黃的手,
還是溫熱的,
我再三確認手的溫度。

我知道這些日子外婆也是哭了不少次,
雖然大家都騙她外公是肝硬化,
但是她應該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。
不過在我去花蓮的幾天,
我並沒有看到外婆哭泣,
然而那虛弱的神情和勉強的笑容比淚水更顯淒涼。
對外婆而言,
她即將要失去一個相伴一生的伴侶,
那種巨大的痛苦是我或是爸爸的悲傷無法比擬的,
而究竟那是什麼樣子的感覺我是完全不敢想像的。
於是在她閉上雙眼喃喃自語的向上天禱告時,
我相信她是希望上天再給外公多一點時間,
所以隨後我也閉上眼睛,
祈禱奇蹟能夠出現,
更祈禱外婆心裡上的的痛苦可以減輕。

也許上天心意已決,
兩三個禮拜之後外公就過世了,
是在凌晨一點多,
表哥剛從台北趕來花蓮探望之後。
也許之後那位向外婆攀談的老婆婆會了解為什麼外公很久沒出現了,
也許她會為那天的話感到後悔,
也許她看到外婆時會講一些安慰的話或是問她還好嗎,
我想那時候外婆也是用虛弱的表情跟她說:「我沒事。」
再配上一個淒涼的笑容,
又或許那不能稱為笑容,
只是一個悲傷的嘴角牽動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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